在中国风险投资的行业史上,“美元”是一个绕不过去的符号。
首先,它是起点。风险投资萌芽于硅谷,最初的故事是50年代“仙童八叛将”创办英特尔、AMD等公司,吸引资本进入半导体产业,推动《小企业投资公司法》(SBIC)的成型,进而在60年代掀起以股权投资为核心的限时风险投资基金成立潮。可以说,“风险投资”就是美元经济体系下的“产物”,与生俱来带着美元经济体系所习惯的一切。
其次,它是教材。中国创业者们第一次接触到的风险投资,中国创投行业第一批市场化的风险投资机构,几乎都来自于美元基金。比如张磊接触风险投资的一个重要契机,是他在耶鲁投资办公室实习期间,帮助传奇投资人大卫·史文森完成了其著作《机构投资的创新之路》的中文版翻译。可以说,是“美元基金”们帮助中国创投圈完成了启蒙、成长,是许多从业者的一手教材。
而现在,它成了困惑。投资主题上,现阶段热门的半导体、具身智能、商业航天,对于“美元”来说也是新鲜物种,也没有成功的经验;组织治理上,风险投资机构当然也需要人才培养、传承,不断为团队补充新鲜血液,但美元基金教会我们的“方法”似乎不适用了。
比如在11月27日举办的《中国风险投资史》读书会中,朱啸虎就说了这么一句话:“要培养一个真正的合伙人,估计得投出去1亿美元才能看出行不行”,因为在他看来VC行业难做大,需要时间和大量案例才能成长——这当然没问题,但当我们的创投市场走出美元时代后,似乎也没有人愿意再用这样一个成本来培养人,新人们也再也没机会去争取这样的信任了。
不止是“后继无人”问题,很多问题需要去回看,需要去重新寻找答案。所以在我们的《中国风险投资史》里,“美元基金”为何入华、为什么会是这些机构和投资人涌现,成为了书中最先回答的问题。
而作为中国创投行业里,最知名的美元基金投资人之一,朱啸虎还串联起很多故事。例如互联网泡沫、百团大战、单车大战。他的投资哲学与行事风格独树一帜,龚虹嘉有段非常著名的评价:“他改变了我的人生观,也改变了我的价值观,向他致敬。”
那么这样的人,会如何回看中国风险投资史中的“美元基金”?以下是读书会现场实录。
读书会嘉宾:金沙江创投主管合伙人 朱啸虎;投中网编辑 张楠、刘燕秋
吸引我进入风险投资的,是互联网
刘燕秋:我们编辑部也特别喜欢朱老师,尤其是楠哥,他前段时间刚写了篇文章叫《朱总瘦了》,今天看朱总确实状态不一样。
张楠:朱总不是瘦了,是更精神了!我先声明,我是个“朱迷”,特别喜欢朱总,过去也写过不少关于他的文章,今天能见到他特别高兴。
说到这本书,在我眼里,风险投资进入中国正式历史大概20多年,但这段历史不是连续的,它是由一个个的人、一个个案例甚至一个个具体政策组成的。毫无疑问,朱总在过去20年中国风险投资史上,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——不管是他投出ofo、滴滴这些经典案例,还是他的个人言论、行事风格,都让人印象深刻。刘老师,你在书里也写了朱总吧?我记得你那段写法很特别,通篇没提名字,却有信心让读者知道写的是朱总。
刘燕秋:因为他的风格实在太鲜明了,必须用这种方式表达。但今天我更展开聊聊他的职业履历和金沙江的发展历程。回溯到2007年,你刚加入金沙江创投,能回忆下当时是怎么机缘巧合加入的吗?伍总(金沙江创投创始人伍伸俊)是怎么跟你聊的?
朱啸虎:我认识伍总很多年了。我还在学校时去北电(加拿大著名电讯设备供应商北电网络)实习,伍总就是我的老板。毕业后我先去了麦肯锡——那时候麦肯锡是交大、复旦、北大、清华毕业生的首选,能给应届生很好的职业培训,短时间内就能学到行业知识和管理经验。
但到2000年就不一样了,第一波互联网泡沫起来,很多管理咨询公司和投行的人都跳槽创业,那会儿大家的梦想都是两年IPO然后退休,我就和另外两个麦肯锡的顾问一起辞了职。
2000年初入场稍微晚了点,泡沫已经到了晚期。不过我运气还行,泡沫破灭前拿到了第一笔风险投资,拿到钱之后泡沫就破了,钱没怎么花,我们就开始琢磨怎么省钱、怎么找商业模式、怎么证明这事儿能赚钱。试了几个模式都不行,正好赶上中国加入WTO,很多外资保险公司要进入中国。我们在麦肯锡时就是服务国内保险公司的,对这个行业特别了解,就给外资保险公司提供IT系统——他们进入中国要合规,必须有本地IT系统,而当时国内懂外资保险、还能和老外沟通的IT服务商没几家,我们算是有优势。
那时候我们连软件都没有,就靠画PPT卖给老外保险公司,一做就是八年,特别辛苦。后来这些保险公司在东南亚其他国家也有需求,我们就顺势出海,市场是好了点,但周期太长了:销售周期至少半年到一年,实施周期还要两三年,离上市的目标越来越远。
而且上市估值也不性感,跟互联网公司没法比。上市公司财报得好预测,估值倍数才高——你看美国上市公司估值高,就是因为每月收入稳定,容易预判。但我们做的大项目,单子晚签一个月,这个季度就确认不了收入,估值自然上不去。刚好那时候金沙江刚成立,募完第二支基金,想加合伙人,伍伸俊找我问要不要加入,我一听“能回去搞互联网,不用做软件了”,立马就答应了,特别开心。
刘燕秋:吸引你的核心就是能投互联网?
朱啸虎:对,终于能回到互联网赛道,软件真的太累了,做怕了。
“品牌”没那么重要,“观点”才重要
刘燕秋:那时候金沙江是什么状态?
朱啸虎:我加入时是第二支基金,第一支基金已经投完了,规模大概7000万美金,第二个基金差不多2亿多美金,是和Mayfield合作的。内部分两个组:一个看硬件,比如半导体、新能源、电动车、电池;另一个看软件和互联网,当时就是这么个投资布局。
刘燕秋:你当时对投资行业有概念吗?
朱啸虎:我自己创业时拿过两轮风投,第一轮是软银中国,第二轮是GE capital,至少对风险投资有基本了解。
刘燕秋:当时选择投资机构时,会考虑哪些要素?觉得加入哪家的机构更可能实现职业成功?
朱啸虎:我年轻的时候,中国没几家VC。最早是IDG那一波,2005年是第一批,我们算是第二批里比较早的,今年正好成立20周年,应该是第二批VC里第一个满20年的。那时候没太多选择,关键是信任——我和伍伸俊认识这么多年,彼此信任很重要。
刘燕秋:金沙江是“海外LP+本土GP”的模式,红杉也是这种模式,但他们保留了海外品牌。你当时觉得品牌重要吗?
朱啸虎:这是我们故意的选择,金沙江想打造自己的本土品牌。用美国VC品牌,一部分carry要分给对方。而且Mayfield和其他美国VC不太一样。Kevin Fong(邝伋荣,时任Mayfield Fund董事总经理,在2004年帮助金沙江团队成立第一期专注于投资中国项目的基金)在行业里经验很丰富,他当时就说清楚了:
Mayfield愿意尝试中国市场,和我们合作三支基金——三支基金之后,要么我们成功了,不用再依赖他们;要么失败了,他们也不再支持。
所以我们前三支基金是和Mayfield合作的,后来Kevin退休了,现在还是我们的顾问,会帮我们参与董事会、offsite和年会,给不少参考意见,但三个基金之后就没经济利益了,合伙人之间偶尔会交流看法。
张楠:说到“品牌”,我们在这本书里提到朱总很早说过一句话,大概意思是“作为投资人,要是能好好经营自己的言论和品牌,就能以更低估值或更优价格找到更合拍的创业者”——你当时怎么想到说这句话,想表达什么?
朱啸虎:投资人最大的品牌,一方面是过往投过的公司,以及在这些公司里积累的人脉,这对新投项目来说是最有价值的。中美VC在观点表达上有点差别,美国尤其是硅谷的VC观点都很鲜明,推特上经常发声,善于表达。国内还有文化差异。你说的这句话,其实是媒体朋友提炼得好,主要功劳在你们。
刘燕秋:相当于你从一开始就有清晰的品牌意识?
朱啸虎:“品牌”没那么重要,观点清晰更关键,这样大家效率都高。创业者知道要找什么样的投资人,我也知道想见什么样的创业者。那篇文章出来后(《金沙江朱啸虎:我们正批量退出人形机器人公司》),很多非人形机器人项目主动找我们,比如一个在水下给船清洗的机器人项目。(该项目)去年很多基金看过,但当时大家都盯着人形机器人,觉得非人形没前景,创业者挺受挫的。看到报道后他找到我们,我觉得这个项目特别好,今年发展得确实不错。下半年之后,大家都发现非人形机器人性价比更高,开始追捧这类项目了。
刘燕秋:我跟陈总(该项目创始人陈晓博)聊过,他说你是个特别通透的投资人。
朱啸虎:说实话,经历了20年,见过很多周期,知道每个周期的顶部和底部是什么样,最终还是要回归财务数据——项目能不能带来收入和利润,才是最核心的。
那年每下一场雪,滴滴的用户就翻几倍
刘燕秋:我们写你的时候常说你投资风格保守,你自己也说“务实,就看能不能收回钱”。这个观念是怎么来的?
朱啸虎:源于我自己创业的经历。我拿到投资后,互联网泡沫就破了。2000年美国有个叫InsWeb的公司特别火,是在网上卖财险、意外险的,我们当时的融资标的就是参考它。拿到钱后,我们先在上海公交车上砸了200万车身广告,结果只卖了20万的保险,我的佣金收入才2、3万块钱,这账一算就知道不行。
而且泡沫破裂后,后续融资、上市都没指望了,只能赶紧改商业模式——不再自己卖保险,转而给保险代理人做软件,帮他们在网上卖保险,收月费,比如一个月200块钱。那时候有些刚毕业的保险代理人靠这个网上平台卖得很好,一个月能卖几万块,200块月费性价比很高,但这样的代理人太少了。
我们在麦肯锡时就服务保险公司,跟他们很熟,每天早上去开早会,给代理人介绍我们的网上主页。没想到有个代理人问我:“什么叫电子信箱?我家的信箱没有电啊”——你能想象那时候多早期,会网上运营的代理人寥寥无几。所以从那时候起,我就有了很强的风险意识。
张楠:说起“保守”,书里还有个细节:著名天使投资人龚虹嘉先生是你的朋友,他在一个论坛上说朱总是“猛虎下山”,要多向你学习。意思是你当年投互联网时手笔恢弘,让他觉得自己的投资风格跟不上时代。但我们写文章时也提到,你内核其实很保守,现在更愿意投现金流好的公司,甚至说过要靠分红回本。外界觉得你激进,你觉得这种印象和自身差距在哪?
朱啸虎:公众只看到了表象,没看到我们背后的投资逻辑。当年烧钱最猛的就是打车和外卖,但我们投的时候,它们都不烧钱。为什么投饿了么?当时它在上海交大闵行校区获取一个用户只要一分钱——在校园餐厅饭桌上贴撕不下来的海报,获客成本极低,而且用户留存率很好,下个星期还能回来50%。这账太好算了,所以才投。第一笔给了饿了么25万美金,它从闵行校区起步,拿下了上海所有高校的市场;之后又投了70万美金,帮它拿下北京的高校市场,总共100万美金就站稳了京沪高校市场,一开始根本不烧钱。
投滴滴也是一样。我先给了100万美金过桥资金,然后就休假了。那年冬天北京特别冷,下了三场雪,每下一场雪,滴滴的用户就翻几倍。我投的时候它每天大概2000单,程维跟我说“每天2万单就能盈利”,我觉得不用烧多少钱就能看到盈利希望,没想到后来每天2000万单还在巨亏,每天亏几千万。这都是因为巨头看到了高频场景的入口价值,才进来补贴打车、外卖赛道——包括最近大家才意识到即时零售的战略价值。早期投资人其实都不希望打补贴战,这种战争只会稀释早期投资人的股份:饿了么我们一开始持股30%多,最后退出时不到5个点;滴滴一开始持股20个点,最后也不到2个点。相当于全国人民吃的免费外卖、打的免费车,都是用我们早期投资人的股份换的。
要培养一个真正的合伙人,至少得投出1亿美元
刘燕秋:我们之前在书里看到,DCM创始人跟林欣禾说“培养一个好投资人,至少要支付2000万美元的成本”,你觉得自己成名之路上交了多少学费?
朱啸虎:说实话,要培养一个真正的合伙人,估计得投出去1亿美元才能看出行不行。VC行业难做大,就是因为学费太贵,需要时间和大量案例才能成长,比如拉手网就是我们很重要的一个教训。拉手网早期很火,但我们冲上市冲得太早了。互联网团购早期有很多不合规的地方,比如餐饮老板大多用个人账户收团购款,但上市不允许这种操作,为了合规,我们只能放弃这部分生意,相当于把市场让给了其他团购网站。公司和竞争格局都没稳定下来,就急着冲上市,其实特别不成熟。
还有个教训是,当时阿里第一个想投的是拉手网,不是美团。我们觉得自己是行业第一,谈判态度很强硬,最后阿里没投拉手网,转投了美团。这些都是经历过才懂的经验教训。
宁德时代我们看过三次,都没投
刘燕秋:回到金沙江刚创立时,内部分了互联网和半导体、新能源等科技赛道,当时赛道选择是怎么讨论的?机构方向是由哪些因素决定的?
朱啸虎:现在回头看,不光是赛道选择,入场时间点更重要。我们硬件组当时投的半导体、电动车、电池、太阳能,现在看都是正确的赛道,但入场早了至少5年。大家总说要做“耐心资本”,但比行业早5年入场太痛苦了:一是技术不成熟,二是市场没准备好,真的很难。
我们基金的教训太深刻了——宁德时代早期我们看过三次都没投。当时我们投了波士顿电池,兄弟基金和其他几家VC投了A123,都追求最先进的电池技术,觉得宁德时代的技术过时、老旧。但宁德时代把供应链效率做到了极致,先实现量产,后来技术也追上来了。而技术太先进的波士顿电池和A123,量产不了、良率上不去,根本没法市场化,最后波士顿电池我们砸了7000多万美金,一分钱没回来;A123也破产了。还好靠饿了么100万美金的投资,赚回了整个基金。
如果当时投了宁德时代,我们硬件组现在可能也是行业顶尖的投资团队了。
刘燕秋:当时能预判到这些结果吗?
朱啸虎:肯定预判不到,都是事后反思才总结出的教训。盲目追求技术先进性、忽视技术成熟度,是个大坑——技术需要多久成熟、要砸多少钱才能商业化,根本没法预测,不像软件和互联网,大概能算出砸多少钱能达到什么效果,硬科技的坑太多了。
比如我们还投过一个薄膜太阳能项目,是硅谷的华人创业团队,创始人很资深,在车库里创业,硅谷实验室的良率和各项指标都很好。后来浙江政府支持他建厂,结果建厂后良率忽高忽低,查了一年才发现,是雾霾的问题——雾霾严重时良率大幅下降,雾霾轻时和硅谷实验室一样。等查出问题,钱也烧完了,还好最后卖给了埃隆·马斯克的SolarCity,没亏钱。要是当时没卖SolarCity的股票,后来SolarCity并入特斯拉,换成特斯拉股票,还能赚更多,但当时直接卖了。所以做硬件尤其是科技类项目投资,很多风险是不可预测的,很多坑必须砸钱、砸时间才能趟平。
张楠:我刚才在想,朱总提到投新能源、半导体早了5年,2000年左右中国也经历过一波太阳能技术的扩张和衰退,十年后金沙江成立又投了这些赛道,这和金沙江后来“一拆三”是不是有直接关系?
朱啸虎:对,因为两个组的业绩差距太大了。比如硬件组投波士顿电池砸了七八千万美金,一分钱没回来;而软件互联网组投饿了么100万美金就赚回了整个基金。LP一看业绩回报差距这么大,而且硬件组的投资稀释了整个基金的回报——要是全投互联网,基金能赚好多倍,所以LP就提出要分开。
刘燕秋:楠哥文章里插了你朋友圈发的20周年聚会照片,你们当时虽有分歧,但现在还能做朋友?
朱啸虎:经济利益上还是按之前的商业条款来,该分的钱一分不少,他们回报还是很好的,尤其是我们后面几期基金业绩不错,他们也拿到了不少钱。
拿了LP的钱,得尊重人家赚钱的意愿和诉求
刘燕秋:《中国风险投资史》第一章董师傅写过,当时硅谷KPCB投资清洁能源赛道,而红杉一半投清洁能源、一半投互联网。事后我们回看,我发现清洁能源是个坑。但KPCB掌门人说“这个投资不光是为了赚钱,更是价值观的体现”,你会考虑这种非财务回报的因素吗?
朱啸虎:用自己的钱投,怎么都行;但用LP的钱,必须考虑回报,否则就是对LP的钱不尊重。这回到了受托责任(fiduciary duty)的本质——你是用别人的钱投资,就得尊重人家赚钱的意愿和诉求。
张楠: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,你提过很多次“duty”。除了对LP负责,你会考虑用投资人的钱在赚钱之外,实现一些其他目的吗?
朱啸虎:肯定会。首先,违背价值观的事我绝对不做,我们内部有个简单标准:如果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使用的产品或服务,我肯定不投资。
张楠:比如呢?
朱啸虎:比如电子烟,当时有电子烟项目找我们,坚决不碰——我不希望我的孩子碰这个;还有校园贷,也一样,不希望孩子接触,就绝对不投。
我也不敢偏离共识太多,我们主张偏离15°
提问1:朱总您好,我是VC从业者。大模型萌芽时您鲜明喊出“不投基模”,人形机器人火时您又提出“非人形更有价值”。但现在大家的认知高度趋同,技术上也没太大差异,反而很难再有旗帜鲜明的判断——哪些值得布局、哪些不值得。在这种共识高度集中的情况下,您有没有鲜明观点,或者内部有“不投什么”的共识?
朱啸虎:上个星期在香港,很多LP和GP都在讨论这个问题:共识太集中反而有大问题——很多项目里每个基金的股份比例都很低,甚至是low-single-digit(个位数以下)。估值太高,又都是联合投资(club deal),每个基金占股太少,LP怎么赚钱?就算项目成功,占股1个点、2个点、3个点,最终回报也很有限。
20年前我们做VC时,投饿了么第一轮能占30%多股份;十几年前投滴滴还能占20%。现在第一轮投资人至少要占十几个点,才能靠一个好项目赚回整个基金。如果都是联合投资,股份被稀释得太少,对基金来说没意义。
所以我们现在主张“和共识错开15度”——不追高度集中的赛道,那些赛道估值太贵,分不到多少股份,没意义。错开15度后,性价比会很高,比如今年投的水下洗船机器人,就是具身智能赛道,投的时候没什么共识,性价比特别高;还有AI玩具、按摩机器人,都是和共识偏15度的项目,商业化做得很好。
为什么是“15度”?因为我也不敢偏离共识太大。如果偏离太大,必须要求项目本身增长好、能赚钱,我才敢投;否则只敢偏离15度,而且还得有财务数据支撑。偏离共识太大,压力也很大,项目本身质量必须过硬。
提问2:朱总您好,最近不管是传统金融还是金融从业者,都在聊“AI+Web3+RWA”,想请教您,这个大趋势对传统金融、VC或券商有什么机遇和挑战?接下来VC在传统战略布局上有什么建议?
朱啸虎:说实话,我觉得这个商业模式基本不成立。Web3全靠叙事,纯讲故事,我们现在基本不看了。全世界范围内,用稳定币做跨境支付的确实涨得快,一是能绕过SWIFT,二是成本低、性价比高。主流数字货币比如eth,何毅去年还是今年写过一篇文章,说它们已经回到PE倍数了——市值大概是15-20倍PE,回归到了传统商业逻辑。
提问3:朱总您好,想请教新生代VC模式。英国有个年轻VC叫哈里·斯特宾斯(Harry Stebbings),创办了“20VC”,既是VC也是媒体公司,做很多内容、发表行业看法、做采访,媒体业务对投资帮助很大。您觉得这种形式未来在国内有可能性吗?
朱啸虎:我觉得不容易,我们(发表行业看法)主要还是靠媒体朋友们,他们帮我们概括得更好。
张楠:其实这不算新形式,十多年前A16z就这么做了,现在他们还重新定位自己——不是VC,而是纯粹的媒体公司、内容公司,靠内容驱动投资。
提问4:朱总您好,想请问金沙江是怎么做投后管理和赋能的?会不会分级分层,对被投项目做差异化的投后赋能和管理?
朱啸虎:那肯定的!表现越好的头部公司,我们越愿意花时间,也愿意给更多资源;做得不好的,咱们就纯当朋友相处。
提问5:现在大家都在回望历史,这本书也主打历史视角。回看英伟达,是100倍回报的投资标的,很多投资人靠它赚了百倍收益。想请教您,现在市场上还有没有这样的百倍标的机会?如果有,会从什么时候开始?现在很多人关注星链、卫星、核能源等高科技赛道,您觉得这类赛道更有可能出百倍标的吗?中国和美国哪个机会更大?
朱啸虎:这个问题很宏大。其实不管是高科技还是低科技,核心就几个问题:谁是客户?客户愿意花多少钱?为什么要买这个产品或服务?把这几个问题搞清楚,背后的账就很好算,没什么高深的。比如Starlink,先想清楚“什么样的客户需要它”“客户愿意花多少钱”,算明白就知道有没有机会了。最后一个问题吧,我后面还有很多会。
提问6:想请教月之暗面和予彤的事情有没有后续?
朱啸虎:在海外打官司都是以年为单位的,进展会很慢很慢。